我总以为世间的颜色,不过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七种。可后来才明白,天空泼洒的何止彩虹——那些深浅交织的色调,原来都藏在千般容颜里,融在素面朝天的真实中。

有人说我总在故事里添太多叹息,有人说我字里行间浸着化不开的哀怨。我怔怔听着,分不清这究竟是命运的终章,还是大梦初醒时黏在衣襟的残屑。那些心事啊,终究还是心事,若永远封存在暗处,怕是要锈成枷锁。

每次翻开与诗有关的篇章,墨香里总飘着细雨。太多故事停在半途,太多心结缠成死扣。偶尔与人灯下对坐,聊着聊着,竟把某些沉甸甸的东西轻轻放下了。那时总幻想一场远行——背着褪色的登山包,把所有的“应该”与“必须”扔进山谷,头也不回地向旷野走去。可现实总在启程前勒住缰绳,让我看清自己终究是系着线的风筝。于是学会在表格与日程间规行矩步,把冒险的念头叠进衬衫口袋。

这并非心甘情愿的“顺其自然”,倒像是被生活用钝器磨平了棱角。总在深夜推开窗质问苍穹,为何每道选择题都没有正确答案?我们都曾执着于厘清每段关系的经纬,用言语编织密密麻麻的注解。后来才发现,解释本身就成了新的乱麻,索性闭口不言。任由那些未竟的话语在胸腔里沉淀,恍惚觉得是在酿造陈年佳酿,守着陶瓮等它某日飘香。

一年,又一年。

如今更习惯用笑意化解一切。再尖锐的过往,经过唇齿的打磨都会变成轻飘飘的玩笑。说的人装作漫不经心,听的人只当是茶余的消遣。那些藏在玩笑里的真心话,像雪落在温热的掌心,来不及被触碰就化了。

我们都戴着量身定制的面具,我的悲喜是我的城池,你的故事是你的疆土。不必把你的季节强加于我,很久以前我们就在岔路口分离——从“我们”熔炼成单独的“我”与“你”。像两粒被风吹远的种子,在各自的土壤里长成不同的树木。

差点忘了,木棉是会违背时令的。去年十二月在南方街角,猝不及防撞见一树火红。花瓣舒展得像某个春天你卷起画卷的动作,那朵曾绽放在我心口的嫣红,如今褪成旧照片的色调。

散了,淡了,终至无痕。

最后的最后我说:你终将成为回忆。你说我也只是回忆。如果我的归宿只是你记忆的陈列室,可否答应我一件事——当你在某个黄昏忽然想起我,请别同时记起我曾如何回忆你。既然选择离去,不如把告别写成绝笔。就像那反季的木棉,开过一季,便再不必相约重逢。